陸皓明還沒去廳里,在文化廳系統就成了名人。
縣委書記來管文藝,這個反差太大了。在人們的印象中,縣委書記的形象就是抽煙、喝酒、講粗話。
聽說他還斗倒了七八個人,一定心狠手辣。
這是個網絡時代,文化廳,以及下面二級單位的干部群眾就上網輸入“陸皓明”三個字。
彈出的照片嚇了大家一跳:這樣子很帥啊,不像個奸詐之人。
當然,文化廳幾個領導中,胡平見過陸皓明一次。有一年去之縣檢查文物工作,陸皓明陪他吃過一頓。其他領導,還真沒見過這個陸皓明。
最關心陸皓明的是省地方劇團谷團長。
明年下半年,劇團有一臺戲要參加全國戲曲比武,眼下是要錢沒錢,要人沒人。滿懷希望請來分管的常務副廳長喬邁,想求他當場拍板解決問題。
結果他來了,聽了,吃了,喝了,嘴巴一抹,說回去向柳廳長匯報。
匯報的結果是,喬邁打來電話,說廳里重新分工。文藝這一塊就由新來的陸廳長管。過幾天就會上班,以后有事你找他。
谷雨急得跺腳。
一個新來的副廳長,排在最后一名。他能起什么作用?
何況還是從縣里調上來的,估計跟他講藝術上的事,要請翻譯才行。
比如跟他講“臺上一分鐘,臺下十年功。”他能理解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嗎?
至于說一臺戲的經費,一分鐘要十萬塊錢,一個小時的節目從編劇到排演到正式出爐,最低也得600萬,他不會從椅子滑下去吧?
不說他長期在基層,就是喬邁天天抓文藝工作,也老是說動輒幾百上千萬,這樣的名次,我們不要去爭。
好吧,不懂業務,我谷雨還可以向他解釋。但一個人斗倒六七個領導的人,說明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做事的領導。
他的全部精力就花在搞別人名堂上。他不是來搞工作的,是來搶班奪位的。
他哪里有興趣管我這一檔子事?到了廳里就是研究如何斗垮別人。斗垮張三斗李四,最后自己當上廳長。
谷雨聽到這個消息,就給柳廳長打了個電話,得知柳廳長在。她就開著自己那輛半新不舊的桑塔拉直奔廳里。
柳廳長聽了谷雨一頓牢騷后,笑道:“不急嘛,皓明廳長不懂業務,給他一年的時間嘛,今年拿不到名次,明年再來。”
“明年明年明年,有多少個明年?廳長大人。”
柳廳長笑道:“你嘛,人是個好人,就是性子急。我有什么辦法呢,組織安排的。”
谷雨聽了,非常泄氣。但她還是要把話說清楚,便道:
“廳長,他到底懂不懂一點文藝啊。要是無法勾通的話,我這個團長也沒法當了。
一年又一年沒點成績,團里的人沒士氣,走了一個又一個。還留在團里的,一年又一年,人越來越老,要選個年輕漂亮的報幕都難。”
柳是如心里都清楚,要不到錢,出不了成果。出不了成果就越要不到錢。
劇團待遇不好就招不到演員,招不到演員就排不出好戲,惡性循環,已經多年。
不是他來當廳長才如此,之前的廳長也沒辦法。
“谷團長,慢慢來。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夠解決的,是市場經濟環境決定的,時代變化產生的。人們不太愛看戲了,慢慢來,好不好?”
“好。”谷團長失望透頂,轉身就走了。
她才不怕柳廳長,雖然劇團不怎么樣,自己是梅花獎得主。雁南全省僅此一人。
……
此時的陸皓明對這些情況一概不知。不過,他正在趕赴上州的路上。
這次是由老唐、任志遠。文娟、花銘等人陪著他來的。
開了兩輛車,陸皓明開一輛,坐老唐和文娟。任志遠車子就坐了花銘。花銘的任務是來幫著文娟搞衛生,買東西。
住房市場化10多年了,哪個單位也沒有公房。所以,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租一套一室一廳帶廚衛的小套間。
當然,也不是盲目尋找,之前就委托唐盛找房。
中午到達上州,就由唐盛做東接待。
席間,唐盛就為陸皓明提供了三個選擇方案。
一是文化廳附近有棟公寓,優點是離得,缺點是什么樣的人都有,人員比較雜。
二是他有個朋友,全家到海南定居了,房子空置。優點是私密性好,房子大,缺點是比較老舊。
三是省劇團有大量空置的公房,原來是提供給演員們住的,走了不少人。
文娟對陸皓明說:“住公寓。別人的私房不妥。劇團男男女女住在一起,你是廳長不合適。”
唐盛說:“我認識劇團的谷團長,好像她們有棟專家樓,以前是給幾位有名的編劇,導演建的。后來走了不少人。嫂子你放心,那棟房子是專門建的,劇團是文化廳的下屬單位。
住在那兒,人人尊重,畢竟是單位,管理也規范。再說停車最方便了,海闊天空。”
文娟想了想,說:“那也要等上班以后再提好吧,現在去不合適。”
大家也覺得文娟的意見很對。紛紛建議陸皓明先住一段時間的賓館,等陸皓明到劇團了解工作時,順便看看再說。
陸皓明說:“這個意見不錯。唐記者你暫時不要與對方講。到時我覺得合適,就跟廳里提出來。”
唐盛說:“好好好。那就先住到文化廳附近的【錦繡賓館】吧。”
吃過中餐,由唐盛開車帶路,大家把陸皓明送到錦繡賓館住下。
只開了一間房,因為文娟明天要上班,等陸皓明確定地方后,再來為他布置房子。
于是,大家坐了一會兒,就坐志遠的車回無何。
陸皓明一個人坐在房間,突然感到寂寞像潮水一樣漫延過來。
盡管上州也有朋友,除了劉廳長之外,再也沒有一個像老唐、志遠這樣的好朋友了。也沒有汪書記,高市長那樣護著自己的好領導了,更沒有像寧桂生、唐知行、小谷那樣的好下屬和鐵粉。
他將在一個全新的環境中自我生長。
路漫漫兮,陸皓明何去何從,他將以怎樣一種姿態融入新的生活,他也茫然不知。
耳邊不斷地響起汪書記那句話:“你個性強,要改。”
改得了嗎?江山易改,秉性難移。
他站在窗前,遠眺街市,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:
陸皓明,你一定要文質彬彬啊,這里是省城,人的素質高一些。
陸皓明,你一定要改變個性啊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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